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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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白到底的墙上挂着一只被擦拭得一尘不染、闪着铜光的旧军号。军号喇叭口的地方被子弹击凹了一块。系在它上边的红绸布,因岁月的打磨而褪色,快变成黑色的了。还有几枚勋章,与军号挂在同一根钉子上。军号对面的墙上,挂着毛泽东的肖像。肖像下面,赵氏兄弟的父母正在接待晚饭后来访的刘江。
赵母拿起了暖瓶:“阿姨再给你加点儿水”
刘江赶紧摆摆手:“阿姨,我不喝了。”
赵母:“阿姨给你沏的可是好茶。”
刘江:“喝出来了,好像是龙井。”
赵母:“曙光他爸的一位老首长,托人从杭州捎来的。”
赵母往茶杯里加完水,放下暖瓶,小声对赵父说:“你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
赵父犹豫了一下,问:“曙光,他和晓兰的关系,还亲密吧”
刘江抿了一口茶:“亲密。亲密无间我们几个知青都看出来了,他俩爱得很铁很铁”
赵父脸色陡然一变:“嗯”
刘江不由得看赵母,想知道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赵母见状,对赵父说道:“你皱什么眉头啊他俩能那么相爱,不正是我们愿望中的事吗”
赵父脸色沉了下来:“是你愿望中的事,却从来不是我愿望中的事”
他的话使刘江和赵母同时为之一愣。
赵母:“你今天又哪儿不对劲儿了呀当着人家刘江的面,你这是说的什么嘛”
赵父:“我说的是严肃的话毛主席是部署他们去接受再教育的是派他们知识青年去帮助广大农民群众战天斗地的刚去插队没多久,就谈情说爱,这成什么话”
气氛一时尴尬。
半天,刘江才支吾着说:“我们也没都在谈情说爱”
赵父一脸严肃地问道:“刘江,你告诉我实话,你开始谈情说爱没有”
刘江:“我我倒没有。”
赵父:“听听到了吧人家刘江并没有,他为什么就那么急”
赵父站了起来,挥舞手臂:“亏他去时还是知青队长现在还成了代理支书他带的什么头,起的什么榜样作用刘江,你回去告诉他,就说我说的,绝不允许必须给我立即停止进行”
刘江有些尴尬:“我我回去还早呢,要到明年开春儿。”
赵父对赵母说道:“李淑芬同志,那你要立即给他写信明天就寄出”
赵母替儿子和冯晓兰辩解:“刘江是初二生曙光高三毕业都两年了晓兰是高二的,他俩谈恋爱,那也不能算太早嘛”
赵父:“早晚姑且不论。我的儿子赵曙光,他以后爱上什么样的姑娘都可以,但就是不许他爱冯晓兰只要我一息尚存,绝不允许晓兰成为咱俩的儿媳妇”
赵母一拍茶几:“那我就偏要和你做这个对我将来的儿媳妇如果不是冯晓兰,那我这个婆婆连儿媳妇的面都不见”
赵父:“你那叫封建”
赵母:“你那就不叫封建啦刘江,你回去后告诉曙光,就说我说的,希望他和晓兰好好相爱,爱到地老天荒都不要散”
刘江后悔地:“我刚才的话有点儿有点儿夸大其词了。其实,那只是我个人的一种观察,也许,也许他俩之间,只不过是一种正常的友谊,男女知青之间的友爱而已。”
赵母怔怔地看着刘江。赵父却松了一口气:“要是这样嘛,那我没什么反对意见了。替我告诉曙光,他必须对晓兰友爱多么友爱我都支持,都赞同,但绝不允许把友爱变成爱,这是个原则问题”
刘江站起身来:“伯父,伯母,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这”赵母瞪着赵父生气,“你看你,莫明其妙地嚷嚷了一通,让人家刘江都不好再待下去了”她又转脸对刘江说:“那我就不强留了,我送送你”
刘江:“伯母不必送。往后,我们几个之中不管谁回北京了,都会常到没回来的人家里去去的。”
“这对,应该这样。伯母不远送,就送你到门外,啊”
刘江和赵母走到门口,赵父忽然大声喊道:“小刘江,等一下”
刘江和赵母同时回头望赵父,他也走了过来:“小刘江,我喜欢你我刚才有点儿失态了,别见笑啊”
刘江笑了:“伯父,哪儿能呢我爸我妈也常这样,世上哪儿有没争过没吵过的父母呢”
赵父:“这话我爱听争吵是为了形成统一的认识嘛。淑芬同志,把我那两样收藏送给刘江吧,收买收买他,那他回去后就更是咱们曙光领导的一名好知青了。”
刘江:“伯父,不用收买了,我本来就是曙光倚重的人。”
赵母:“你伯父跟你开玩笑呢。你等着,你伯父那两样收藏值得你接受。”
她转身走入另一房间,片刻出来,手捧大小两样东西走到刘江跟前小的东西装在盒子里,大的东西在上边。
赵母先把小的东西递给刘江:“打开看看。”
刘江打开一看,见是部队发的两个“文革”纪念章上件是中间有“八一”二字的金色五角星,下件是有“为人民服务”五字的横徽。赵母解释道:“总理、林副统帅胸前戴的和这枚是同一批。这是刚发给你伯父的四合一,毛主席语录、最新指示、诗词和语录歌曲全编在一本里了。”
赵父大声问:“刘江,喜欢吗”
刘江忙不迭地点头:“当然喜欢可是伯父,这么宝贵的收藏品我不能”
赵母:“你伯父真心实意要送给你,你不肯收他会不高兴的。”
赵父:“对,我会不高兴的。既然明年开春儿才回陕北去,这段日子里可要经常来玩儿,把你们在坡底村插队的那几名知青也带来,我愿意听你们讲陕北农村的事。”
刘江感激地接过礼物:“那谢谢伯父了,过几天我就带他们来玩儿”
赵母将刘江送出门外,刘江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我差点儿忘了,伯母,曙光他还让我带回来一封信。”
他从内衣兜掏出一封看去装有不少页信纸的信封,递给赵母:“这封信曙光原本是让晓兰捎给你们的。可晓兰跟我们走到半路,又回坡底村去了。她怕曙光独自一人留在坡底村那么长的日子,太寂寞了”
赵母:“刘江,曙光和晓兰之间,是爱情,不仅仅是友爱吧”
刘江:“这,我也说不太准,我和女孩子连友爱都没友爱过。也很可能,他俩那是友爱,我给误当成爱情了。伯母,晓兰是这么嘱咐的,让我一定亲口告诉您和伯父,现在不要拆开这封信看。等某一天曙光他觉得你们有必要看,并且让你们代为转寄某方面的时候,他会想方设法通知你们的。”
赵母不安起来:“你不是说他现在是代理支书了吗那这信”
刘江:“伯母放心,曙光他现在很好,在老乡中威信最高。我们知青,大家也都很团结,很服他管。但他在这一封信里究竟写了些什么,我确实一点儿也不清楚。晓兰说她也不清楚。她说曙光怎么嘱咐她的,她就原话怎么嘱咐给我听了。”
赵母心里困惑,嘴上却说:“明白”
赵母手拿信进入家门,插好门,在过道那儿看着信,疑惑,信封很厚,两面无字。她拿着信坐在沙发上,仍疑惑地翻过来调过去地看。
赵父:“同志,多包涵啊刚才,我确实不该当着咱们小客人的面,和你那么大声嚷嚷。失态,失态。可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冲动的理由,一听那小刘江说曙光和晓兰爱上了,而且还爱得很铁,我这心里咯噔一下,一股急火直蹿脑门儿。”
赵母:“别跟我说话,我这会儿不想理你”她伸臂将信放在桌角,目光仍望着信。
赵父也坐在她坐的那张长沙发上了,摸索到了她一只手,握着又说:“连人家小刘江都说了,世上哪儿有没争吵过的父母呢所以,你不接受我的道歉,还不想理我,那是不对的”
赵母挣出了手,起身坐到另一只沙发上,气闷地说:“你这不是烦人吗你我说不想理你,就是不想理你我心里对你火透了”
赵父:“同志,你还别得理不让人。我请求原谅是因为我的修养问题。但我对于曙光和晓兰的关系,刚才的态度是不变的怎么友爱都可以,就是不允许爱。这是原则问题。我这人,在原则问题上是从不让步的。明天,你还非给曙光寄出一封信去不可”
“如果我偏不呢”
“那我就只得请别人代写。必要的时候,我要去陕北,去那个坡底村,当面教训教训咱家老大”
赵母瞪着他,慢言慢语然而句句有分量:“老赵,咱俩成为夫妻二十几年了,以前,我自以为是特别了解你的”
赵父:“你当然是特别了解我的”
赵母:“现在看起来,倒也未必。”
“未必你”赵父手臂伸向赵母,不停地指点。
赵母:“把手往下。”
“不你不实事求是”
赵母严厉地:“把手放下我不但是你妻子,还是正营级军医,你别跟我在家里耍这套大男子主义,我才不惯你这坏毛病”
赵父不得不把手放下了。
赵母:“我问你,如果你怕受什么政治牵连,当初又何必把晓兰接到家里来住又何必说服曙光陪她去陕北插队曙光本已做好了去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准备的那天亮也就不必替哥哥去履行当年的誓言了现在,咱们眼前起码还能留住一个儿子”
赵父张张嘴说不出话。
赵母:“当初的正义冲动过去了后悔了我是个现役军官都不怕,都敢于担当,你一名残退军官倒是怕什么我丈夫还是当年那位从枪林弹雨中过来的战斗英雄吗”
赵父受辱地:“我不是怕什么政治牵连,我是怕别的”
“怕别的也是怕如果真的连那个都不怕了,还有什么别的好怕”
赵父:“我怕你给我坐过来”
“你先给我说清楚”
赵父伸出双手,摸索着抓住沙发的左右扶手,一使劲,将赵母连同沙发拖到了自己跟前。
赵父几乎脸对脸地对赵母说:“你有权问我,我更有权问你我问你,晓兰她是谁的女儿是我老首长的女儿,对吧我老首长又是什么人曾是堂堂大军区的一位副司令,对吧为什么我一说把晓兰接到咱们家保护起来,你毫不犹豫地就同意了因为我们都是出于政治道义,对吧可如果某一天,我老首长官复原职了,前来咱们家接她的独生女儿了,咱们却把他的宝贝独生女儿,变成了咱家的大儿媳妇,可能还有一个小孩子冲他叫外公,那么这算是怎么一档子事”
赵母推开了他:“那又有什么不好你救过他的命,两家关系本来就不一般”
赵父:“不一般怎么了我救过他命怎么了在战场上,谁都可能救谁的命,这是军人之间的常事但他毕竟是堂堂的副司令,我只不过是一名团级的残退军人他不忘我这老部下,以前逢年过节总派人给我捎东西来,这是一回事,我去外省看望他,就住在他家里,和他一个饭桌上吃饭,都喝得脸红脖子粗,这也是同一回事可是,在他落难的时期,我如果把他的宝贝女儿变成了我一个儿媳妇,这事儿不就变味儿了吗”
赵母怔怔地瞪着赵父,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他。
赵父:“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现在不过是一些野心家当道,但我就不信,他们靠今天打倒一批明天打倒一批,自己的光景能长得了等到我老首长复出那一天,他的地位肯定比以前还要高即使他心里没什么不好的想法,他夫人会怎么想即使他夫人心里也没什么不好的想法,别人会怎么看我赵力雄会在背后怎么议论我”
赵母:“你不觉得你这种顾虑很自私吗”
赵父一拍茶几:“我从来就不是个自私的人我也是为你的好名声、为咱们这个家的好名声着想在这小人当道的年头,以及后来,我都要别人谈到咱们家时说,这一家四口都很正义我认为这是咱们家共同的荣誉我要纯纯粹粹的正义纯粹才经得起别人评说,经得起指指点点”
赵母垂下了目光。
赵父:“再说,我也不能适应一位中将变成了我这名团级残退军人的亲家公你替我想想,我,我我我怎么适应啊你就适应吗你,一名营级军医,能适应一位中将的夫人是自己的亲家母吗咱们做父母的,不能让曙光那小子,把两家的关系搞得搞得那个那个变质了呀”
赵母只是瞪赵父,不说话。
赵父:“你在瞪我,对不对我感觉得到你在瞪我算我用词不当,行了吧我是大老粗,但是话糙理不糙我的意思无非就是说,我不愿两家的关系搞得太那个那个不自然我还是更喜欢将来有户普普通通的亲家即使我们两个儿子中,有一个将来娶的是农村姑娘,那我也没什么意见能回农村去当一位瞎眼的爷爷,也不错。强过在北京成了一废人。明明废人,人人还总拿我当英雄敬着,起初行,日久天长,那也烦心啊”
赵母:“天亮回家一次,让咱们给他哥寄一千元钱去,你没等他说上几句话,把他打跑了。曙光写来信,也是请求家里给寄钱去,可我一看存折,你不知什么时候都快把两千多元钱支取光了”
赵父:“当时怕你不同意,没敢跟你打招呼,这是我不对。可我老家遭了灾,两千多元钱能救许多人的命”
赵母:“我并不是在责怪你,我就单论这事儿。曙光那边急得火上房,专门从县城往我医院里打电话,孩子口口声声说妈我是向家里借,我可以写借据,我以后有能力的时候一定会还你们你知道我听着心里边什么滋味吗曙光那也是为了正事啊是要为他们那个村里打成一口机井啊怎么这样些事儿,都得我来出面应对呢现在你又要阻止他对晓兰的爱情,你倒是让我这当母亲的信上怎么说呢你刚才说那些,那能写在信里吗你怎么也不想一想,爱是双方面的关系,如果晓兰特别爱曙光,你的阻止,不是也在伤害人家晓兰吗”
赵父:“晓兰性格很坚强,即使当时觉得伤害了一下,我看她也是经得住的。何况我们不是恶意的伤害,我们也是为她好。她那样家庭的独生女,更应该找一位门当户对的丈夫。”
赵父握住赵母一只手,又说:“明天的信,我说,你写,以我的名义寄给曙光,行了吧”
赵母挣出了手:“明天的信,究竟应不应该写,有没有必要写,再议。眼前还有一封信的事儿,我必须现在就告诉你,要不我怕我今晚会失眠。”
赵父有些惊讶:“还有一封信的事儿”
赵母掏出刘江交给她的那封信:“刘江刚才在门外交给我的。是曙光让晓兰捎给咱们,晓兰又让他捎给咱们的。”
赵父:“刘江捎回曙光的信来,却要背着我在门外交给你他小子怎么可以这样我还说我喜欢他来着我还送给他”
赵母:“你看你,我没把话说完,你就又打断,还疑心你到底想不想听我把话说完啊”
“好好好,你说,我洗耳恭听”
“本来,信是要让晓兰捎回来的。可晓兰那孩子,跟刘江他们走在半道,又决定不回北京了。”
赵父:“她回北京那也是回咱家,赵家的家门永远对她敞开。”
赵母:“她不回来,是考虑到咱们曙光一个人留在那村子里太孤独了。于是呢,她就又让刘江把信捎回来了。”
赵父:“不管谁捎回来的,反正是咱们儿子的信你就念给我听听吧”赵父急着想知道信中内容,不耐烦地说。
赵母:“不能念给你听。非但不能念给你听,连我也不能拆开来看。曙光交代,信先由咱们保存着。等他认为必要的时候,会通知我们。那时我们才可以看,还要按照他的希望替他转寄给什么方面。晓兰呢,就把曙光的嘱咐,原话又嘱咐给了刘江。刚才咱俩一争吵,人家刘江那孩子忘了兜里揣着信了。我把他送出门,他才想起来,他把晓兰嘱咐他的话,对我嘱咐了一遍。要说人家刘江这孩子,还真是值得信托的孩子。”
二人一时沉默。在沉默中,赵父伸出了一只手。赵母一言不发,起身将信从桌上拿起,又看了看,递在赵父手上。赵父双手摸那封信的边缘,似乎想找到一点什么。
赵母:“不必摸,封着口。信封两面,一个字都没有。”
赵父:“很厚。牛皮纸的,中号的宽信封。估计里边至少有五六页稿纸”
赵母:“这信闹腾得我心里更乱了。如果我今晚对你发火,那可是有理由的。”
赵父:“你觉得,刘江会有关于他们几个知青的什么事,瞒着我们,并没说吗”
赵母点点头:“他在门外交给我信的时候,我有这感觉了。”
“会是什么事儿呢”赵父自言自语,又将脸转向赵母,“你猜,会是什么事儿”
赵母猜想:“会不会是,关于他自己和晓兰的事儿”
赵父摇头:“不会。那曙光没必要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看看就知道了。”
“是啊,看看就知道了。”
赵父将信递向赵母,命令地:“拆开,念给我听。”
赵母拿着信封,却并没有拆开:“不好吧对曙光是不是太不尊重了”
赵父:“是。但如果我们不知道这封信的内容,今晚都别想睡觉了。这对我们当父母的太不公平了”
赵母接过信,犹犹豫豫的,还是没拆,又将信还在赵父手中:“你拆,我念。”
“我拆就我拆”说着,他毫不犹豫地撕开信封,抽出信纸,递给赵母。赵母接过信纸,念道:
亲爱的爸爸妈妈:
当妈妈念这封信给爸爸听的时候,那么肯定的,我已经失去了自由。而在这封信交给你们的时候,我的知青伙伴武红兵,被某些人打成了“现行反革命”分子
赵母停止念,愕然地看赵父。
“别停念”
赵母念道:
爸爸妈妈:
我对这一种几乎是任意将人打成反革命的做法,深恶痛绝。如果说我在北京的时候,还只不过感觉到我们共和国的首都病了,那么我在大串联的时候,进一步深切地感觉到,我们的共和国总体上病了而在陕北这个又穷又小的农村里,我更加确信我的感觉并没有错
亲爱的爸爸妈妈,我不能不为武红兵与某些人进行斗争。这已经全然不是出于个人关系的感情冲动。许多现象都是不正确的,必须有人呐喊出这一事实。我深切地体会到,那些错误的事,也是多么严重地危害到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连许许多多善良的农民老乡都因而欲哭无泪。爸爸,您曾是英雄,而我很平凡,我认为我血管里并没有多少英雄的血液。也许弟弟身上倒是有些的,尽管他还分不清楚什么是英雄行为,什么只不过是青春情绪的宣泄。但平凡的我,毕竟是多少有些思想的。所以,为着我们的国家,我再也无法沉默
赵父突然大吼:“别念了”
赵母骤然停止了念信,呆若木人。
赵父猛地站起,挥舞手臂,激动不已:“反动反动透顶头脑里有这样的思想,那就是板上钉钉的现行反革命”
赵母劝道:“你小声点儿”
赵父:“满纸的胡说八道什么事儿就单论什么具体的事儿为什么要扯到中国怎么样了毛主席他老人家的头脑里有些什么伟大的部署,他赵曙光懂个屁我坚信中国是不会被某些野心家搞垮的他如果还承认是我的儿子,他也得承认这一点”
赵母哀求地:“你小声点儿行不行啊”她双手捧脸,低声哭起来。
赵父把眼一瞪:“你你哭什么”
“我我觉得曙光的信,写得很真诚。可是可是我太为他担心了啊”
赵父又默默坐在沙发上了,自言自语:“他,他为什么要想这么多为什么要想这么多为什么”
赵母:“咱们咱们可该怎么办啊天亮那儿,受了处分,曙光又我从来也没为他们两个操过这么大的心啊怎么一离开身边,就都变了呢”
赵父:“烧掉它,烧掉它信在哪儿给我,快给我”赵父一把将信抢了过来,掏出打火机按出火苗。信纸、信封在赵父手中燃烧,烧痛了他的手,赵父将燃烧着的信丢到地上,信瞬间成为黑蝶般的纸灰。
赵母呆呆看着。
赵父:“明天不要写信了,我看,咱俩一块儿去陕北一趟吧”
赵母为难地:“我是主治医生,恐怕请不下假来我不知道这个假怎么请。”
赵父却很坚决:“那我就自己去我必须去,不能不去。而且,得快”
“你离开我都不敢一个人走到大院外去,交通又不方便,怎么去得成”
“顾不了那么多了。曙光信上说的,是不是以前来过咱家几次的那个武红兵”
赵母:“肯定是。”
赵父:“你觉得,他是怎么样的一个青年”
“当年和咱们曙光一样,都是属于爱思考问题的高中生。他俩经常互相推荐书看。”
赵父咬牙狠狠地说:“是书把他们害了书不是什么好东西。”
“别忘了,你当年追求我,正因为我是一个喜欢读书的姑娘。”
“可你头脑里为什么就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危险的思想”
赵母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赵父的脸转向赵母,僵直不动:“如果你也有,说出来。”
“不想跟你说。”赵母用手绢擦鼻涕抹眼泪。
赵父强硬地命令:“你必须说出来我是你丈夫,我有权了解你的政治思想。”
“我不想被谁了解,你是我丈夫也不行。”
“怎么搞成了这样连多年的恩爱夫妻都显得生分了。”
赵父正叹着气,敲门声响了起来。他赶紧对赵母说:“快把地上弄干净,让外人看到了会起疑心的”
赵母慌乱之下,从沙发背上扯下罩布,将地上的纸灰擦尽,将罩布卷几卷,塞到了沙发底下。赵父看了看她的脸:“让外人看出你哭过也不好。”
“来了,等会儿。”赵母一边应答,一边急忙走入洗漱间,拧开水龙头洗了几把脸。她手拿毛巾,一边擦脸,一边开了家门。
来的是三位女性,都是当年知青母亲的年龄,其中一位还穿着军装。
穿着军装的女人对赵母说:“李姐,她俩是街道居委会的。她俩的孩子和咱俩的孩子,都在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她俩听到了一些不太好的情况,想咱们四个做母亲的一块儿交流交流看法,否则不会这么晚了还来打扰。”
赵母强打笑脸:“快到屋里坐下说。”
她引着三位母亲进客厅。赵父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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