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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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灯摆在桌子正中,韩指导员、张连长、尹排长、张靖严等四位支委在开会。
韩指导员:“现在,咱们已经定下了两件事。小张你作为男知青排排长,这事你就不要再说什么了。孙曼玲作为女排一班班长,大家也都认可了”
门外,通讯员李鸣只着短裤,隔门偷听。
张连长说:“孙曼玲是个好姑娘,懂事。我看人,基本上,那是不会错的。”
尹排长:“我们仨不是都同意了嘛。”
指导员:“那么,齐勇和赵天亮,谁做男一班班长咱们来进行决定性的表态。”
张连长说:“小齐干活那还是很实在的,做人也实在,表里如一。人无完人嘛。他扇了新知青一耳光,该检讨检讨,如果不让先来一年的他当班长,后来的赵天亮倒当了班长,我怕他心里会闹别扭。”
张靖严:“他闹别扭是肯定的。但他扇了孙敬文耳光这件事,也肯定会在新一批知青中造成很坏的影响。与其使许多知青心里都别扭,莫如只使他一个人心里别扭。他的思想工作,我来做。我还是推荐赵天亮做一班班长。这么决定,证明我们支部对早来的知青、晚来的知青,是一视同仁的。”
尹洪波:“靖严说得有道理,我同意赵天亮。”
张连长看着指导员问:“你呢”
韩指导员:“我也觉得小张说得有道理。我初步了解了一下,都说赵天亮比较正直。在齐勇扇孙敬文耳光这件事上,确实证明了他的正直。我也同意赵天亮当一班班长。”
张连长一拍桌子:“我坚决反对那是个桀骜不驯的小子路上他还拉开架势,想跟我试巴试巴”
尹洪波:“你还记仇啊”
指导员:“比齐勇还桀骜不驯吗”
张连长霍地站起,一掌推开了门。门扇刚好撞到了李鸣的额头,张连长瞪了他一眼,跨出门去,从门旁的墙上扯下一大张纸。
张连长回到屋里,将那张大纸“啪”地拍在桌上,生气地说:“还贴大字报不就是扇了谁一耳光吗这么鸡毛蒜皮的事儿,值得强烈抗议吗此风绝不可长”
韩指导员一声不响,指指椅子。
张连长气不顺地坐了下去。
韩指导员:“三比一,少数服从多数。班长都宣布为暂时的。都让他们先当半年看看。现在讨论第三件事:谁当女排排长”
尹洪波:“我听说有的连队,指导员亲自兼任女排排长,体现对女知青的特别关怀,还作为一条经验介绍过。”
张连长:“这我更反对了女知青事儿多,哪能让指导员整天操她们的心”
尹洪波:“我不过一说嘛”
张靖严:“我想到了一个人,方大姐。在女知青还没有产生排长之前,我认为她是最佳人选。”
韩指导员:“有一点是肯定的,咱们不搞指导员兼任,不管那在别的连队是多好的经验。”
张连长挠挠腮帮子:“如果方大姐肯的话,那当然再好不过。可她是当过农场时期副场长的人,要不是有人整她,她也不会沦落到咱们连来当什么妇女队长”说到这儿,朝门看一眼,大声地:“李鸣滚炕上睡捂上耳朵不许再偷听”
门外的李鸣发现手电筒的光,赶紧跳上外间屋的炕,钻入被子装睡。
门一开,方婉之脚步轻轻地走了进来。她二十八九岁,有一张典型的南方女子那种秀丽的脸,气质极好,但眉目中隐含着淡淡忧伤。
“嫂子,正说到你。”张连长见她进来,急忙起身让座。韩指导员、尹洪波、张靖严也都纷纷起身让座。
方婉之:“都起来干什么呀,我哪儿还不能坐啊”
她想往窗台上坐,尹洪波把椅子放在她跟前,自己坐窗台上了。
韩指导员:“嫂子,片子照了”
方婉之:“照了,医生说我肾脏没什么大问题。见连部亮着灯,估计你们在开会。怕你们遇到什么分歧,四个人难表决,我这个支委就拐过来凑凑数。”
韩指导员:“该决定的,我们都决定了,我明天再向嫂子汇报。现在只剩一件事儿了,关键看嫂子的态度。”
方婉之:“什么事儿把你们难住了”
韩指导员:“我们四个都主张,先由你当一个时期女知青排的排长。”
方婉之:“我”
四人望着她点头。
方婉之沉吟片刻,笑道:“这事儿就把你们难住了呀还关键看我既然你们都那么主张,我就先当呗”
四人如释重负地笑了。
女一班宿舍炕上,女知青们睡得很沉。
与孙曼玲合盖一床被子的周萍说起梦话来:“妈,别哭嘛不用为我担心,他们最终会要我的”
孙曼玲醒了,看到周萍脖子底下是空的,没枕着什么,便轻轻翻身起来,往地上看。一卷报纸和周萍的衣服掉在了地上。她探身捡起,用衣服包好报纸卷,看看周萍,心里有些不忍,轻轻地托起周萍的头,把自己的枕头塞到周萍头下,再把自己的被子往周萍那儿盖盖,自己枕着周萍的“枕头”仰面又躺下去。
孙曼玲大睁双眼,忧虑重重的回忆压在心头。那是哈尔滨监狱高墙内的探视室,孙曼玲和孙敬文隔着探视室厚厚的玻璃同他们的哥哥告别。姐弟二人依依不舍地站起来,正要转身,哥哥从后面叫住他们:“我还有话”
姐弟二人站住,都回头看着哥哥。
“妹妹,弟弟,我对不起你们,更对不起爸妈”
孙曼玲:“你还有罪于人家齐家”
“将来我出狱了,我一定要用实际行动向齐家赎罪”
“哥”孙敬文扑向哥哥,兄弟二人抱头哭泣。孙曼玲双手捂面,跑出探视室
想起这一幕,孙曼玲眼角淌下泪来。
旭日升上北大荒的晴空。起床号嘹亮地响起。十几名女知青在河边蹲成一溜儿洗脸、漱口。周萍已经穿上了一双平底布鞋。蹲在她旁边的孙曼玲问:“鞋子大小合适吗”
周萍感激地看着她:“合适,谢谢班长”
孙曼玲笑笑:“不用谢我,不是我的鞋,我脚比你脚大。是林丽送给你的。”
号声再次响起,打断了她们的谈话。她们先后站起,循声张望。
高洁的手向不远的地方一指:“在那儿”
通讯员兼号手李鸣站在不远处的圆木堆上,两脚前后迈开呈弓字步,一手叉腰,一手持号,英姿飒爽。
“真美啊”周萍情不自禁地赞叹道。
“美哉少年郎”林丽有腔有调地学一句京剧念白。
“可耻”吴敏冷冷地抛出一句,大家都愣住了。
周萍怯怯地问孙曼玲:“她说谁”
吴敏眼睛一瞪:“说的就是你资本家的女儿,就肯定会打上资产阶级思想的烙印”
“我我怎么了呀”
“你怎么了还用我说吗你刚才自己不是说出来了吗你思想复杂、庸俗,甚至下流”
周萍快被气哭了,抗议道:“我我也没想什么呀”
“吴敏,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侮辱同一个宿舍的知青姐妹呢”孙曼玲替周萍鸣不平。其他的女孩也都你一言我一语地声援周萍。
“就是人家周萍没招你,没惹你,你忽然拿人家出身说事儿干什么呀”
“出身那是没法儿选择的,这个政治道理你也应该明白”
“人家只不过说了句真美啊,怎么就像捅了你气管子了呢”
“今后都是住在一个屋顶下的人了,你何必非把大家的关系搞得这么紧张啊”
吴敏没想到大家倒针对起她来了,争辩道:“都住在一个屋顶下,不等于头脑里的思想就都是同一阶级的了”
孙曼玲厉声道:“你以为你父亲是个小小的造反派干部,你政治上就高人一等啦”说罢,便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喊起来:“真美啊”喊完,又双手叉腰,挑衅地瞪着吴敏。
大家都学孙曼玲的样子,喊完“真美啊”之后,皆双手叉腰瞪着吴敏。
“你们你们都可耻”吴敏恼羞成怒地指点着大家,端起盆,悻悻而去。
站在圆木堆上的李鸣吹罢号,倾听着“真美啊”的回声,无邪地笑着,向河边的女知青们招手。
她们也用招手回应他。
李鸣用红绸布擦擦号嘴,正欲跃下,却见赵天亮登上了圆木堆。赵天亮请求道:“别急着走,让我吹吹”
李鸣将号往身后一背:“那可不行昨天你没听指导员说吗号是部队和战士之间的规定语言,不能随便什么人都乱吹的。”
“那,叫我比试比试总可以吧”
李鸣这才将号递给他。
赵天亮学李鸣的样子,比试了一下,欣赏地看着号说:“其实,我家也有一把军号。解放军渡长江的时候,我父亲那个连的小号手牺牲了,那把号就成了我父亲的纪念物。我和我哥哥,从小就看着那军号挂在墙上,我父亲经常摘下来擦,却不许我和哥哥碰一下。”
李鸣立刻对他刮目相看:“这么说,你也是军人的儿子喽”
赵天亮不无自豪地点头,又说:“后来,我父亲参加抗美援朝,是运输团团长。有一次,我父亲亲自驾驶吉普车,送军长到前线去。那是夜晚,天空有敌人的飞机,不敢开车灯,怕成为轰炸目标。又是山路,一边悬崖深谷的,我父亲大睁双眼,一眨不眨地开了五个多小时。后来,眼睛就闭不上了,视力降低到了比瞎子强不了多少的地步。回国后,医生说治不好,也解释不太清楚原因。眼睛虽然能闭上了,但还是闭不严,睡觉时也睁一条缝。就那样,医生还向我父亲祝贺,说他太幸运了。否则,他会活活困死的。”
“我父亲也是军人,也参加过抗美援朝。”李鸣自豪地说道。
“哦”赵天亮也对李鸣刮目相看起来。
“我母亲要把我送到正规部队去当文艺兵,我父亲坚决抵制她为我利用特权,说反正我再待在城里也上不了学了,就让人把我带到北大荒来了。”
赵天亮将号还给李鸣:“你十几”
“差一个多月十五。”
赵天亮恍然明白了什么,表情严肃起来:“明白了,你是军干子弟。说不定,我父亲当年就是因为你父亲,双眼才那样的。我们能到兵团来,是经过政审的。政审不通过,想来还来不了,只能去插队。而你,才十五,父亲一句话,说来就来了。归根结底还是靠的特权,太他妈不公平了”
李鸣反驳道:“就算你父亲当年开的那辆吉普上坐的真是我父亲,你也不能说你父亲的双眼是因为我父亲才那样的吧”
赵天亮被问得一愣,反问:“我猜,你在连队里,什么劳动也不必参加,只一天吹几遍号吧”
李鸣有点急了:“你这叫门缝里看人要是那样我还不来了呢平日里别的知青干什么活儿,我也干什么活儿不跟你说了,你这人不友好。”
赵天亮忽然笑了,搂了一下李鸣的肩,亲昵地说:“别生气,我收回刚才的话。”
李鸣看了看他,也笑了。
“赵天亮赵天亮”徐进步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赵天亮和李鸣从圆木堆上跳了下去。
徐进步喘着粗气说:“我看见在河边,昨天那个凶巴巴的老知青,又欺负小地包了虽然我是上海来的,可咱们是同一批,我明明看见了就不能装成什么都没看见,是不是到处找你,告诉你,因为我觉得你”
“别说了”赵天亮不等他把话说完,拔腿就跑。
李鸣犹豫了一下,也追他而去。
徐进步留在原地,自言自语道:“一个人总得有点儿起码的正义感。看来,我是有的。”
赵天亮跑到河边,看见齐勇和孙敬文在河边灌木丛后面对面站着。齐勇憎恨地瞪着孙敬文:“你要是跪下,我们两家的事儿,在我这儿,就一笔勾销了”
“说话算话”
“起码,我可以对你视而不见,当成七连根本没有你这么一个人”
孙敬文看着齐勇,对他的话有点半信半疑。他犹豫了一下,刚要下跪,却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小地包别跪”
赵天亮一把拉开孙敬文,横身于齐勇和孙敬文之间。
齐勇轻蔑地看着赵天亮:“这是我们哈尔滨知青之间的旧账,没你北京知青什么事儿,一边去”
赵天亮:“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旧账,现在的事实是,你明明在欺负人。而我这个北京知青见不得人欺负人的事发生在眼前”
齐勇猛不丁地当胸一拳,打得赵天亮倒退数步,跌坐在地上。
赵天亮双手撑地,猫腰而起,顺势冲向齐勇,抱住齐勇的双腿,将齐勇掀翻在地。二人在地上翻滚,忽而我上,忽而你上。
孙敬文在一边插不上手,干着急:“别打了,我跪还不行吗”
赵天亮边打边喊:“你敢”
二人同时落入河中才分开。
李鸣也跑过来喊道:“齐勇,你太过分了你再没完,我吹紧急集合号,把全连的人都吹来,看你落什么结果”
齐勇爬上了岸,抹把脸,看见了孙敬文放着牙具的脸盆,一脚把脸盆踢进河里,悻悻而去。
李鸣不明就里,纳闷道:“这家伙以前挺好的呀,怎么变成这样了”
赵天亮在连部的里外间门旁边拧湿衣服。韩指导员则站在屋内,看着眼前的孙敬文:“为什么转连队”
“我不想说。”
“是暂时不想说,还是永远也不想说”
孙敬文低头不语。
“人永远也不想说的事其实很少,多半是暂时不想说的事。不想说,肯定有不想说的原因。所以,人这个时候特别需要别人理解。我理解你。现在还不想说,那就等以后愿意说的时候再说。”韩指导员走到孙敬文跟前,拍拍他肩,“你们这批知青,昨天下午才到七连,今天上午”他看一眼手表,“这才八点多,有一个知青却要求姐弟俩一块儿调到别的连去,我这指导员也太没面子了吧”
孙敬文低声说道:“调走是我和我姐唯一的选择。”
“有那么严重吗”
不待孙敬文回答,赵天亮大声说:“不要调走偏要在七连,看他还敢怎么样”
韩指导员笑了笑:“证人可以进来了。”
赵天亮大步走进里间,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代表”
韩指导员竖起手掌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赵天亮收住了嘴里的话。
“别人推选你了”
赵天亮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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